散布虐待動物的影片，恐招刑責

偶爾會看到朋友們轉貼虐待動物的影片，其用意大多是指責而非推崇或欣賞影片中的行為，然而，這樣的行為卻可能惹上刑責－－而且可能還比虐待動物者的刑責還要重。


首先要提醒的是，《動物保護法》只保護脊椎動物。也就是如果虐待或棄養水母、海綿、海星和螃蟹的話，並不會受到動物保護法的處罰。不過，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或《野生動物保育法》通常仍有相應的條文可以用－－除了本文要提的條文。

動物保護法第二十七條之一（下文簡記為「動保§27-1」）：

散布、播送或販賣違反第六條、第十條或第十二條第一項之文字、圖畫、聲音、影像、電磁紀錄或其他物品，或公然陳列，或以他法供人觀賞、聽聞者，處一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科或併科三萬元以下罰金。但為供學術研究或公益用途者，不在此限。

而「第六條、第十條或第十二條第一項」則是關於騷擾、虐待、宰殺，以及利用動物營利、賭博之類的行為。

第27條之1的立法理由寫著此規定是要「針對透過傳播媒體惡意散布虐待動物之影像，並將施虐行為再現者」。然而，從實際上多數人轉貼的「動機」來看，實在很難說是「惡意」。這個關鍵應該在於條文中並沒有規定行為人的「意圖」，而把無論出於何種心態的散布行為，一概予以處罰。
關於這個規定到底該不該區分心態，我個人沒有定見，不過倒是可以看一下跟這個規定「類似」的條文。

如果是研究性權或言論自由的朋友，應該對這前述條文的語句很熟悉，因為這跟大法官釋字第617號，也就是晶晶書庫案中關鍵的刑法第235條（下文簡記為「刑§235」）第1項的條文結構幾乎一樣：

散布、播送或販賣猥褻之文字、圖畫、聲音、影像或其他物品，或公然陳列，或以他法供人觀覽、聽聞者，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、拘役或科或併科三萬元以下罰金。

其中罰金的額度，依照《刑法施行法》第1條之1第2項但書，已經調整為九萬元以下。

其實這種結構的條文還有一個，是《兒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條例》第28條（下文簡記為「兒少條例§28」）第1項：

散布、播送或販賣前條拍攝、製造之圖片、影片、影帶、光碟、電磁紀錄或其他物品，或公然陳列，或以他法供人觀覽、聽聞者，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，得併科新臺幣五百萬元以下罰金。」

其中「前（27）條」則是「拍攝、製造未滿十八歲之人為性交或猥褻行為之圖畫、錄影帶、影片…」。

並列之後，就較容易感受到這三個規定的異同：被拍攝的那個行為，以及「拍攝」這個行為，到底有沒有違反道德或法律？

動保§27-1：虐待，違法；意圖散布而拍攝，不違法；散布違法。
刑§235：猥褻，未必違法；意圖散布而拍攝，違法；散布違法。
兒少條例§28：兒少猥褻，未必違法；拍攝，違法；散布違法。

如果不論「未滿十八歲者，拍攝自己打手槍的影片」竟然也違法，最奇怪的仍然是動保§27-1。
刑§235的規定是為了保護社會善良風俗，所以是從「處罰散布行為」出發（釋#617進一步限制了適用情形），進而處罰其前行為（相同刑責），但對於不是基於散布而拍攝的猥褻影音，並沒有處罰。
兒少條例§28是為了保護兒少「對其未來造成持續性傷害」，所以也是從「處罰散布行為」出發，進而處罰其前行為（刑責較輕），而且為了禁絕拍攝之後才想到要散布的情形，或是拍攝者反覆觀賞後又想要再次引誘兒少，所以把「拍攝」也一概列為違法行為。

然而，動保§27-1的出發點應該是保護動物不要受到騷擾、虐待、非必要宰殺，這樣的話，「拍攝」以及其他「散布」的前行為均不處罰，而只處罰散布行為，就顯得很奇怪了。
考量到「動保§27-1的出發點應該是保護動物不要受到虐待」的話，有另外一件事就變得更奇怪：「虐待動物」的處罰，大部分都比「散布虐待動物的影片」還要輕微。

如果不考慮《野生動物保育法》，那麼動保法對於虐待動物的行為，除非致死致重傷，不然初犯者都不會有刑責。然而對於這類輕微的虐待行為的影片散布者，卻必須直接適用刑事法律。
另一個未妥之處是：動保§27-1也有處罰「對動物有有害社會善良風俗之行為」（第10條第6款）的影片，但這個「善良風俗」可是公認地不符合刑法明確性原則的用語啊！（雖然釋#487並不這樣說，參閱該號解釋劉鐵錚不同意見書第六段）

所以，如果下次要指責海濤等人的放生行為是虐待而應受刑罰，記得不要轉貼照片喔。（雖然我不覺得檢察體系會處理這樣的案子啦）


另外點出幾個詭異之處：

1. 本文比較的三個法條中，動保法§27-1的用語是「觀賞」，但兩個是用「觀覽」，是否有何不同呢？
2. 動保法§29①明明就比§30②嚴重，但卻反而不能適用§30 Ⅱ。
3. 兒少條例§28在96年的修正理由三寫著「採用刑法而非行政法規範之，乃因採行政法處罰，社政單位無權對持有兒童色情物品者進行蒐證，故改採刑法處罰，以確保其落實」，但此條雖然不能算是刑§235的特別法（我想大多數人並不會認為此條可適用釋#617），刑度仍然不像「介於刑法和行政罰之間」的樣子；更重要的是：怎麼可以因為國家舉證的困難程度，就改變實體法律效果？
4. 就猥褻、性交行為而言，對7、14、16、18、20歲的人所為的強制猥褻、合意猥褻、強制性交、合意性交、性交易，各自有各自不同的法律效果，對於該些行為的影像或圖文的散布也有不同處罰。更討厭的是，這些規定還分散在不同的法規之中。